大唐诗意三万里

来源:原创作者:谭华睿时间:2023-11-09热度:0

大唐诗意三万里

天地一弦,长风疾驰。

中唐的兴盛,让人感觉它是蓬莱飞来的仙家之物,已跳出了三界之外,盛世之下,不止李白的“春风拂槛露华浓”,还有杜甫的“会览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。”那个诗人神仙打架的年代,唐朝气象万千。彼时唐人风气,爱繁华精舍、梨园鼓吹、烟火骏马,京都的花灯、泾水的游船、长安城上盛放的烟花,一个个景在脑袋里旁逸斜出,撩动心弦。

韩愈、柳宗元、孟郊、白居易、卢纶、李贺、李益、刘禹锡、贾岛、张继、韦应物、李坤元、稹张祜、杜秋娘、张籍、戴叔伦、顾况......太多仙人出场,让人应接不暇,但在历史洪流中,他们也只是一粒浮埃,唯有流传文章灿烂不灭。

风当然是站在李、杜那头的,所以他们理所应当站在唐朝诗人群像的C位。与暑期上映的电影《长安三万里》描述略有出入,李白二十八岁就认识了孟浩然。那时他诗名尚小,只身生活在安陆,孟浩然则是不惑之年,两人一见如故,相约江夏,后因目的地不同分道黄鹤楼。也是在此时,李白写下“孤帆远影碧空尽,唯见长江天际流。”的千古名句。

李白与杜甫相遇已到了天宝三年,此时李白靠诗名已成为天下共仰,而杜甫还在蹭蹬。两人虽相差十一岁,但相交甚厚,靠清谈文辞照亮彼此内心。各奔前程的临别之时,他们约好在梁宋会面。同年秋天,两人共赴梁宋。也是在此地,李杜遇见了诗人高适,此时李白44岁,侠骨仙风,神采飘逸,高适45岁,气宇轩昂,快人快语,而杜甫33岁,清癯有神,老成持重。三人畅游甚欢,结为“驴友”,遍访古城名胜,猎奇前朝遗迹,评文论诗,纵谈天下大势,都为国家的隐患而担忧。他们咏心相通,在吹古台怀思,各题诗一首,也就成“梁园题诗”的典故,据说杜甫那句“笔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。”也是夸赞李白《梁园吟》的拍案之作。

秋冬之际,李杜再次分手,李白到山东济南正式履行了道教仪式,成为道士,得到了修仙的完满结果。天宝四年秋天,李白与杜甫在东鲁第三次相遇,他们一道寻访隐士高人,偕去齐州拜访驰名天下的文章家、书法家李邕。这年冬天的分手,成为两人终身遥寄的开端。

李白的诗有浩然气。出自《孟子·公孙丑》的浩然气,最早表人胸襟,慢慢引申及至诗文,让文化的力量,有了生命的光彩。正如杜甫对孔子“天不生仲尼,万古如长夜”的评价,他们也当得上后世对自己“仙、圣”的敬仰。

画面壮阔奇丽、声色俱备,情感空灵丰沛、意蕴深远,笔调境界雄浑、气象万千。独酌之后,可与鸣虫、清风、寒露对饮的诗人,把自己埋进云朵和沧海,在天空闪光的伤口上,拽住分秒的指针。所以读“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”,仿佛摇橹于浪尖、起伏于沧浪。而读到“众鸟高飞尽,孤云独去闲。相看两不厌,只有敬亭山”,又仿佛踏进一卷山水画中,安谧山谷,鸟没云端,雾霭游动,山如青松镶玉,亭似愁人独立,怅然思绪把心神凝进了一片空旷世界。

他奔放洒脱、浪漫多情,却自带苍茫底色,所以有“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”的淋漓挥洒,有“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”的侠肝义胆,有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”的壮志傲骨,更有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”的明朗隽永。他的诗极度夸张、惊人幻想,却感染力十足,让苦闷郁悒的心灵,在一片梦幻中得到真正的释放。

一生大多时间都在漫游的李白,看似形骸放浪,骨子里却刻着深深的家国情怀。早年写过《行路难》、《古风》、《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》等一系列仰怀古人,壮思欲飞的著名诗篇。中年后又留下《将进酒》、《江上吟》、《襄阳歌》等诸多自悲身世、激人奋进的诗篇。《渡荆门送别》、《关山月》等诸多名篇,更是将个人情怀升华到忧国忧思,这种高士之气中暗含的忠君忠国,在溟濛之间飞来纸上,也是心含河山千秋的恒在。

安史之乱,盛唐不复。得益于初唐四杰变革文风的洗礼,诗人的眼光,终于从烟花柳巷之中移转,到战场、边塞、城池和田园。写实、歌志,浮刻世间百态,抨击官场黑暗。杜甫的“三吏三别”、李白的《子夜吴歌·秋歌》《长相思》、白居易的《长恨歌》、王维的《菩提寺私成口号》等等,诗卷波澜壮阔,苍生却是颠沛流离,黑老虎据守的纸上,烽烟四起。

这个时期,纸上再没有晓风残月、月露清歌,没有“五花马,千金裘”,有的只是落叶成泥、风起肃穆,还有“公门暇日少,穷巷故人稀”。窗含的铁马金戈是那个时代的悲哀,也是那群诗人的悲哀。

诗人被刀光剑影追赶着,笔墨之间有了郁郁之气,多了旧味与色泽,激荡后世人的胸怀。晚年李白诗作较少,与杜甫的传信也少,神意的相交被路遥车慢、巍巍崇山和飘零生活阻隔,再无壮年携手同游、同床共眠的机会。

安史之乱后,李白以戴罪之身游历江陵。动漫《长安三万里》中,李白泛舟江上,吟唱的“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”诗句,正是其遇赦的心境。流放半路获释,李白又从洞庭回到江夏,转至庐山,决心专心学道。

公元762年秋,李白病逝于当涂。留下绝笔《临终歌》。诗星陨落,天地含悲。余光中曾评价李白“绣口一吐,就是半个盛唐”,这并不夸张,世人眼里的“谪仙人”,就是那么豪气干云、洒脱不羁而天纵奇才。可惜时光不会为一个人停留,只有带核的诗,小中见大、弦外有音,让人心生欢喜、耐人寻味,仿佛旧时日月星辰,照古人亦照今人。

少年敞头淋雨,晚年撑伞避雪,是那个时代很多诗人的写照。年少骑马观花、锦衣玉行,垂暮家国破碎、颠沛流离。长安在则诗在。长安的衰败,连带将盛唐诗意席卷开去。虽有李商隐、杜牧、陈陶、马戴、杜荀鹤等后来者,已不复盛唐诗意的光彩,犹如秋风枯叶,稍纵即逝。

唐朝是个有梦幻诗境的年代。年代催生了仙人般的诗人,诗人又给那个年代摁下了深深的烙印。在心静而通神的夜晚翻阅诗卷,古村、明月、红袖、檀香、弦琴、清箫一一映入眼帘,让人得气、得道、得境。

动漫《长安三万里》把历史悲苦诗化了一些,但并不妨碍它成为国漫精品,成为一部精致的诗歌导读电影,至少在进入微端释下长卷的当下,它能让我们领略一个时代的波谲云涌,赏析处在那个时代的文人的情感宣泄和自我蜕变。恰如你坐在窗前赏月,山风吹来,吹乱了林叶声,吹过村头瓦,吹过历史的天空,也吹过少年李杜的头顶,它还会继续,吹沧海大地、宇宙无恒。